江涛簸岸,黄沙拍走。
时枫拖拽苏绾的身体,奋力像岸边游去。他水性尚佳,然而方才在船底躲避弩箭袭击,憋气时间过长,导致头脑有些眩晕。好在苏绾亦懂泅水,拉扯并不怎么费力气。
“你干嘛救我?”苏绾搂着时枫的脖颈,边游边抱怨。
时枫凤眸一沉,“怎地,你就那么想死?还怪我救你了。”
苏绾道:“好歹先去救你的未婚妻啊。”
男人闻言一震,洑水速度明显放慢,语气有些心虚:“你脑子进水了,净说些狗屁话。我哪里来的未婚妻。再说,你是我什么人,管那许多。”
苏绾翻了翻眼眸,“你的私事我管不着,然而你平白无故丢下她,不是白白惹人家伤心难过?再说……”
“再说,你也怕被温如初看见,怕他知晓你做的那些丑事。”男人故意抢过话头,不让苏绾说下去。
贼喊捉贼,还不都是受他逼迫。
“你……”苏绾气呼呼地闭上嘴巴。
终于靠近河岸,时枫挣扎起身,横腰抱起苏绾。才走了两步,忽然树荫底下窜出几道人影,呼和喝斥声四起。
吓得苏绾缩进男人胸怀。
时枫正欲质问,人影已逼至跟前,仔细一看,竟是巡城兵马司的侍卫。他们察觉到江心画舫有变,迅速集结队伍赶来增援。
另有一支巡逻兵搭乘官船,准备围剿受困的画舫。
时枫总算放下心。
熟悉的牙白锦袍一闪而至,桃花眼眸剪了剪。
“榆白,你怀里抱着的,可是我的妻?”
时枫一愣,低眸俯视苏绾,此刻她的眼睛睁得大大,仿佛见了鬼。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偏不想双手将苏绾奉还。犹豫着,迟疑着,低头间,万般心事涌上心头。
温如初粲然一笑,“怎么,榆白想夺人所爱?”桃花眼眸凝结万年风霜,“也不问问我这做兄弟的,答不答应。”
眼见铁兽的手臂箍得越来越紧实,苏绾再也撑不住了,急急地挣脱时枫的怀抱。
“我没事了,多谢将军搭救。”
她不痛不痒地说道。
冷漠话语刺了时枫的脸,他正欲发作,忽然闷天一声震雷响,带动地面也跟着摇晃。
巨大火球自江心画舫爆裂,浓浓黑烟扩散上升。江水遽然涨潮,翻天巨浪猛烈拍击江岸。树林中群鸟惊起,翅膀扑棱扑棱,鸣叫四散逃窜。
男人惊愕一瞬,立即反应过来,一个飞跃纵身跳入海子,拼命向火球方向游去。
心中懊悔不已,倘若沈枝意出了问题,他就是赔上所有身家性命,亦难以同沈恪交待。
许久,方游至画舫旧址。
打眼望去,整座船舱已被炸得四分五裂,木板断裂碎片,散发焦糊气味,火焰翻滚江浪,水火得以永生。江面漂浮几具尸体,殷红血水染透半江水。
时枫不顾一切向中心游水,仔细翻检所有尸身,皆是画舫的船夫,还有船婆子和船老大,被利器割断喉咙毙命。
心底的希望渐渐渺茫,男人似游魂般飘荡。
忽然,眼前突现人影,扒着块木板哗啦哗啦踩水。
时枫飞一般窜过去。
果不其然,小小的脸颊,架在木板上喘息。右臂裸露在外,一道血伤触目惊心,不停地往外渗血,引来成群的游鱼。
原来沈枝意被水鬼擒住,期盼半日也无人拯救,只好自力更生。她虽然不通拳脚,然而跟随沈恪沈老将军走南闯北,也学会些逃生的小手段。趁水鬼不注意,狠踩贼人脚面,身子一闪,钻进船舱走廊,躲进隔间的木门后。
还未等水鬼追上前来,船舱另一边出了什么事故,导致众水鬼紧急撤退,临行前挨个抹了俘虏的脖子。
沈枝意在隔间内躲藏半日,听得门外惨叫声渐渐停歇,这才小心翼翼探出门。
哪知敌人点燃火药引信,欲炸毁整座画舫。
沈枝意在爆炸的前一刹那,纵身跃入江水。
右臂被随处飞散的碎物击伤,她咬着牙拔出铁刃,抓着木板奄奄一息。
翻眼撞见时枫,沈枝意委屈地哭道:“枫哥哥,你怎么才来?再晚一点,卿卿就没命啦。呜呜呜……”
男人心撕裂般地疼,宽大臂膀裹住沈枝意,搂在怀里,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另一边,苏绾目送时枫离去,心里琢磨着自己如何脱身。
经过此一遭,恐怕温如初已对真相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剩下一点谜团,大概是不明白她逃婚的缘由。
她低身拜道:“绾绾感到十分疲累,念哥哥送我回去吧。”
温如初未作答。
马车晃晃悠悠,踩在青石子路面,咯吱咯吱响。画舫残骸浅淡,渐渐化作青烟,融入天际不见。
温如初食指叩敲车窗,淡淡道:“你跟我回家,见见我父母。”
苏绾闻之色变,好端端地为何要去温家。她直觉上准没好事,但她也不敢拒绝,只好囫囵答应:“好。”
温如初桃花眼眸剪了剪,望向窗外飞花,陷入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