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是找我看病的病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仿佛每个音节都带着血丝,“我拒绝了她很多次,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而且你之前答应过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推开我。我愿意只陪你解压。”
沉默在电流中蔓延,像不断拉长的橡皮筋。
“没关系的。”
徐晏衡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慢慢考虑,我可以等。但是笙笙……”
他突然加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变得清晰。
“不要让我等太久。”
徐晏衡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那些阴暗的念头又在血管里游走——想把她锁在视线范围内,想让她眼里只能看见自己。
这种冲动让他的犬齿发痒。
徐晏衡的声音太沉重,即使只听声音,宋悦笙也快这样的情感压得喘不过气。
她攥紧手机,指甲在金属边框上刮出细响。
“好。”这个单音节像逃出来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得先稳住他,宋悦笙想着,否则徐晏衡纠缠下来,就会耽误她去找爸妈了。
**
一周后,云城监狱。
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灰蒙蒙的云层像是要坠下来,将整座监狱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里。
宋悦笙被司述带到监狱门口时,还有些恍惚。
冷风卷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指尖微微发凉。
“走吧。”司述低声说道,手掌轻轻扶在她的后腰,带着她往里走。
监狱长早已等候多时,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二楼的一间观察室。
透过厚重的防爆玻璃窗,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劳改场。
灰扑扑的水泥地上,犯人们排着队,机械地重复着劳作。
而沈知让,就在其中。
他比从前瘦了许多,曾经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装早已换成粗糙的囚服,袖口卷起,露出手臂上狰狞的淤青。
他正和几个犯人扭打在一起,拳头砸在对方脸上时,眼神阴鸷得像是淬了毒。
五六个教官冲上去,电棍狠狠击在他的脊背上。
“沈家贪污的款项涉及境外资金流,一审判了他十年。”司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静而低沉,“沈家想上诉,被我摁下去了。”
宋悦笙没说话,只是盯着玻璃后的沈知让。
他被人拖拽着站起来,嘴角渗血,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不肯放手。
司述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笙笙,我知道十年太短,补不了你过去的伤害。但这是符合程序的最大年限。”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某种隐晦的狠意,“监狱里有人‘照顾’他,十年后出狱,就是他的死期。”
“如果你想……”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手腕,指腹温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带走。你想关他几年就几年,想让他怎么生不如死,我都可以办到。”
“不用。”
宋悦笙忽然笑了,唇角弯起,眼底却没有温度。
“你带沈知让走,只会是以‘死亡’的理由。这样挺好,至少……能被他爸妈知道而无能为力。”
“笙笙……”司述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嗓音微哑,“别哭了。”
“沈知让落得这个下场很好。”宋悦笙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为什么要哭?”
可她的泪却像是止不住似的,越擦越多。
滚烫的泪珠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哭了。
司述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近乎虔诚,像是怕碰碎了她。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个人了。”司述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沉而温柔,“笙笙,他不值得你为他哭。”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宋悦笙的脸颊,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寸温度都刻进骨血里。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宋悦笙望着他,眼眶通红,却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谢谢你,司述。”
即使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中邪。
但……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司述笑了,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现在的她,终于愿意在他面前展露真正的情绪。
不再是那些演出来的、逢场作戏的笑,而是真实的、鲜活的、属于宋悦笙的悲喜。
司述收紧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窗外,阴云依旧沉沉压着,可他却觉得,天光似乎亮了一分。
……
司述心情极好,回到S市后,带宋悦笙逛遍了最奢华的商场。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玻璃柜台,点了几套最新款的首饰,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眼底藏不住的欢喜。
“这条项链很适合你。”他低头为她戴上,冰凉的金属链贴着她纤细的脖颈,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宋悦笙看着镜中的自己——珍珠耳坠、钻石项链,华贵得像个精致的娃娃。
司述站在她身后,手臂环着她的腰,下颌抵在她发顶,满眼都是憧憬:“等结婚的时候,我给你订更好的。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我觉得凤冠霞帔很适合你……”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镜中映出的,却是她愈发沉寂的眼神。
“晚上等我回来哦。”
他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门关上的瞬间,宋悦笙抬手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须后水香气。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散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答应你的承诺,做不得数了。”
茶几上的信纸被她抚平又折起,反复三次才终于放下。
而给徐晏衡和傅韫之的告别邮件,也被她设置成了十二小时后定时发送。
……
永安墓园的夕阳将石碑染成血色。
宋悦笙跪坐在父母墓前,指尖轻轻描摹碑文上的名字。
十二年没来,青苔已经爬满了底座,她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摆上爸爸最爱喝的竹叶青,又给妈妈放了一束白菊。
“爸,妈……”宋悦笙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现在……终于不用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她倒了一杯酒,洒在墓前,酒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现在来找你们,你们还能认出我吗?”她笑了笑,喉咙却哽得发疼。
“我变了好多……可能,没那么像你们记忆里的样子了。”
“说谎,藏着本性,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与不同的男人发生关系,为了让沈知让付出代价,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交易……”
风掠过树梢,像是无声的回应。
宋悦笙不怕疼。
她怕的是如果在这里结束生命,会被墓园的管理员发现,会被救活,会再一次被拉回这个没有他们的世界。
所以,她选择了一种更安静的方式。
灵魂飘荡的范围有限,宋悦笙忍着剧痛,一点点向外挪动。
一步,两步……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从边缘侵蚀而来,但她咬着牙,任由魂魄继续往前走。
逆光中,两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
妈妈还穿着那件墨绿色绣着缠枝纹的旗袍,爸爸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笑容温和如初。
他们朝她伸出手,像是多年前每一个放学回家的傍晚。
宋悦笙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真好啊,终于见到了。
——我好想你们。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仿佛听见了妈妈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唤她:
“小悦,回家了。”
宋悦笙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去,然后——彻底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