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派来没有背景的知县,倒也不算什么事,偏偏这曲慈方乃是右相门生,身份之高,背景之厚,实在非同寻常。如果没有这则简讯,刘恒真怕日后十日城里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他自己还茫然不知原因是什么。
“卑职心有疑问,还请孙大人指点。”听他问起,孙明启示意他说,他就朝曲慈方歉然道:“不是不欢迎曲知县到来,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这十日城初建,又处在国战前线,城中都是将士官兵,赫然便是一座军城,怎么还要派来一位知县?战事正烈,十日城中危如巢卵,若是曲知县出了什么闪失,岂不让卑职诚惶诚恐?”
孙明启微微皱眉正要回答,曲慈方已是一笑,“孙大人,不如让下官来为金将军解惑?”
“也好。”孙明启眸光微动,笑着应道,“金将军久在军中,想来对朝廷的规矩还有些不明之处,曲贤侄曾在通政司当差,说起这朝廷规矩,由他来说正是恰如其当。”
刘恒就朝两人抱拳,对曲慈方客气道:“能得曲知县为我解惑,不胜荣幸。”
曲慈方看向刘恒,面含笑意道:“金将军客气了,无非当差时接触得多,恰好能闲谈两句而已。”
言罢,他略微沉吟后,就接着道:“十日城建成后,传闻龙颜大悦,已经钦命兵部把十日城加入了我大夏版图,成为我大夏名正言顺的治下之城了。既然已为我大夏之城,无论处于何地,局势如何,照规矩都该设立官府,典派知县,方显其为大夏所治。”
“这十日城初定,已被定为一等军县,可容一万兵马,却还能配有十万户百姓,照这规制,所派知县必为七品官才能担任。”
曲慈方简单讲过,随后道:“实不相瞒,其时老师曾私下照会我,提及十日城地处险境,很多七品官顾惜性命,竟都请人推脱,而一些愿意赶来的官员,老师又觉得能力不足,不堪如此大任,后来就询问了我的意思。”
提及他这位不简单的老师,连孙明启都赶忙正襟危坐,以示对其的敬重。
“当时,老师对我说了很多为国尽瘁的话,终是让我明白家国与己命的孰轻孰重,深受教诲后,我才坚定了接下差事之心,得成此行。”
他也有些感慨,随后对刘恒道:“听闻金将军已经让附近山寨的山民们迁入进来,更让将士们迁移其亲眷前去入住。我当时尚在通政司当差,分嘱各地地方官予以配合十日城将士们亲眷迁移的政令恰巧由我经手,说来的确与十日城有缘。得蒙金将军相助,十日城日益繁盛,百姓渐多,我去了以后也不怕无所事事了。”
刘恒不由得联想起才见面时曲慈方无需介绍就点明了他的身份,心中一阵警醒,“竟是有备而来。”
城中将士们朝四方送信,请他们亲眷迁来入住,这动静自然瞒不了人。尤其如曲慈方自己所说,他那时还在通政司为执事,经手过相关政令,知道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是六洞十八寨的寨民们迁入十日城的事情,虽没有刻意瞒人,可是因为地处偏远和凶险,应该还没传开才是。
听闻这话时,孙明启眸中闪过的诧异就足以看出,这事连他这右路大军军需使都还没听闻,偏偏相隔数万里之遥的曲慈方竟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有备而来又是什么?
“幸得曲知县为我解惑,我这军中莽夫除却军事外一窍不通,倒叫孙大人和曲县令看笑话了。”刘恒苦笑道,他已是心知,曲慈方把话说得这么透,他根本没借口拒绝这位知县的到来了,只能接受下来。
“金将军过谦了,能有金将军这样的军中虎将坐镇,实在叫我心安。”曲慈方也是含笑道,不吝夸赞。
旁边孙明启一直笑意盈然,闻言朗笑一声,“好好好,两位都是我大夏英杰,日后在十日城守望相助,必能让朝廷和圣上心安了。”
此后三人谈笑饮茶,时而提起刘恒的武勇功绩,时而提及曲慈方的年少沉稳,做事井井有条,相互夸赞下,自是一团和气。
三人聚首,提得最多的自然还是十日城的事情,等说到这,刘恒就一改笑容,认真道:“卑职此次正是为了我万羽卫的兵源而来,还请孙大人多多看照,为我万羽卫补齐兵力。”
孙明启一听就满脸苦笑,为难叹道:“如今我右路大军的情况,曲贤侄不甚清楚,金将军你却该心知肚明吧。如今局面,保住大军所在莫定城不失守才是首要重任,可胡骑攻意甚坚,想守住莫定城有多么艰难,你们二人也该亲眼见到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才填补进来的南疆边军。他们是我大夏最有名的精兵悍将,可是来了才三四天,连遇三场大战,入城时五万多兵马生生折损了万数。”
孙明启连连摇头叹息,“南疆边军尚且如此,其余兵马就更不用提了。这大半年来,补充到莫定城的兵马足有六军二十一万有余,加上原有的右路大军本该有近三十万,可是如今加上南疆边军,才堪堪十二万多些许!打得不成建制的兵马足有三军,剩余三军也死伤过半,如今权益从事,全部补充进了湖州军和张家军,才得以保住莫定城不失,足见战事之艰难酷烈。”
“并非我有意违逆圣旨,也并非不支持金将军,这是实实在在是抽不出兵马来了。”
他言辞诚恳,将如今莫定城的苦困艰难都直言道尽,让刘恒也一时默然。
“孙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吧?”他没说话,旁听的曲慈方倒开口了,皱眉道:“我自然知道莫定城尤为不易,可十日城又何曾好过了?十日城毕竟隶属右路大军,若是大军不支持,岂非任由我们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孙大人莫要忘了,十日城得圣上御笔钦赐了城名,如若因为大军不支持,让十日城独自抵挡胡骑兵锋攻伐,出了什么闪失怕也说不过去吧?”
孙明启愕然,随后摇头苦笑,“不愧是令师的得意门生,别的不说,至少这口才真真得了令师的真传,直辩得我都要无言以对了。”
“孙大人铁口铜牙之称,谁人不晓?如今是大人有心让我,我心里感激不尽。”曲慈方就笑道,恭恭敬敬又是一揖。
“你啊你啊,还没去十日城做你的知县,就先帮着十日城说话了,叫我说什么好?”
孙明启笑骂了一句,随后稍显沉吟,就道:“得得得,被你软的硬的全来了一遍,我不答应都不行了。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再为难也得卖你个面子,这样吧,现今各军都匀一些出来,凑齐三千兵马由你们带走,正好也能护佑你们一路安全。”
刘恒心里激动,正要开口,孙明启却一副警醒模样,抢先道:“你们不能得寸进尺啊,三千兵马已是我看在曲贤侄的面上硬挤出来的了,想要再多的话,就算杀了我也挤不出来了。”
刘恒不由莞尔,随后郑重道:“卑职替全军将士和全城百姓多谢孙大人相助。”
孙明启却是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无需谢我,要谢就多谢曲贤侄吧。”
刘恒似是才反应过来,赶忙又朝曲慈方抱拳,“自然更得感谢曲知县能开口相帮。”
曲慈方回礼道:“金将军多礼了,为我十日城尽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哪里敢承金将军一谢?”
言罢,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又都错开,各怀心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