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市尘得雪,酬唱无改乡音(1 / 2)

仙路烟尘 管平潮 3595 字 2022-07-05

等山间论道归来已是暮色低垂山月满身。快到家门口时醒言看到琼肜、雪宜正倚门而望一如以前在罗浮山千鸟崖一样等他这外出办事的堂主归来。

这一晚清河老道就在醒言家中和她们一起喝酒吃饭。按着山村规矩醒言忍受在一旁侍候酒食忙着端菜盛饭;见得这样雪宜也不入席想要替她帮忙这样的好心自然被醒言娘坚决谢绝。

等坐到席间开始时雪宜自不必说就琼肜也有些拘束。倒是老道清河打量了这俩俏丽女娃儿一眼便回头跟醒言大加称赞说他堂中这俩女弟子出落得越好看他这堂主有福一定要把杯中酒喝干。

等酒过几巡这家常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大人们喝酒时琼肜便双足蜷跪在木凳上挨着桌子一口一口的扒饭。正吃着也不知道小丫头想到啥忽然便抱过锡酒壶探着身子去替清河老道斟了杯酒。

风她这样举动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小女娃儿忽然开口正一本正经的跟清河道谢:

“谢清河老伯伯在琼肜妹妹雪宜姊认识哥哥之前帮我们照顾他。”

“……”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莞尔;那个一脸莫名的老道士口中恰含着一口酒等听清眼前这明珑小女童的话顿时“噗哧”一声酒喷如箭。幸亏赶快低头才没把酒水喷到桌上!

就这样喝酒吃饭冬夜的山村小屋中其乐融融一片热气腾腾。

酒席间醒言又跟老道请假说历练途中刚得了一只灵芝想献给爹娘但不知道该让他们怎么服食才好。听他说起清河顿时大感兴趣让他把灵芝取来看看。

等醒言从里屋取来那只蟒妖佘太献上的灵芝漆盒一经老道打开顿时清香四溢充塞满屋一股似兰非麝的香味正氤氲满鼻。

等打开漆盒见到这灵芝祥云一般的形状清河顿时眼睛一亮告诉众人说是这盒中盛的乃是难得一见的野山灵芝看形状应该有四五百年之久。

见老道大惊小怪的赞叹醒言倒有些奇怪问道:

“奇怪我不是常听有人说什么千年灵芝吗?这个才四五百年……”

此言一出老道顿时一阵嗤笑。他告诉醒言那些寻常市井药店中所谓的“千年灵芝”。常常夸大了上百倍真正上了百年的灵芝并不多见。而眼前这朵四五百年的灵芝已可称得上难得一见到异宝道家称作“芝宝”。对于芝宝而言反倒不必服食只要养在卧房中日夜熏陶自然就能益寿延年。

听清河这么一说醒言顿时大喜当即就捧着灵芝盒儿敞开着在爹娘房中。

等酒终人散醒言便取出路上买来的醇酒送给老道清河。为了携带方便从各地买来的名酒一路上全都被醒言囫囵装在一个皮囊中;因此此刻送出醒言便有些歉然。

只是刚跟老道道歉一两句却见清河拔开酒囊木塞才嗅了几下便哇哇大叫说道这酒绝佳。见他乐不可支醒言也很高兴又看他今晚酒喝多了脚步虚浮便劝他不如将这沉重酒囊暂寄这里明天再帮他送到山上。

这样好心建议却被老道一口回绝醉醺醺的老道把酒囊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只宝贝两眼警惕生怕醒言心生后悔借故要回。

见他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将他送出门等到了门外醉意盎然的老道一个不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趔趄倒把老道的酒意惊醒几分略想了想清河便定了定神口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其音清凉绵长。

“哈~这老头儿虽然酒醉中气倒挺足!”

正在清河这阵清啸余音袅袅之时醒言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鹤唳转眼间便有一只白鹤自天外飞来翅转如轮带着呼呼风声落到屋前石坪上。见到这只体形硕大的白鹤醒言顿时醒悟:

“是了定是老老道招来仙鹤要骑鹤归山了。”

正这么想着谁知老道一步一摇歪斜着上前只把那酒囊往白鹤背上一放回头又忙着找老张头要来几根草绳将那酒囊在鹤背上系牢又努力睁着醉眼反复检查几遍才在鹤道边嘟囔几句然后将白鹤曲颈一拍放它回马蹄山住处去——

“哈……这老道真是嗜酒如命!摆弄这般神通原来只是要将酒运回。”

见此情景醒言忍俊不禁又见老道醉态可掬却不管不顾的伸脚朝山路上踏去醒言便赶紧上前扶住一直将他送到山上石居才返回。

等下山回返之时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醒言那些许的酒意便完全散去。在月影斑驳的山路上彳亍而行再回想起刚才老道人一路又歌又唱的醉憨模样醒言忽然觉得这位相交多年、看似俗气非常的老道士却比自己之前遇见的所有才智之士更为睿利。下午在后山听了清河那番话一直还只觉得淡淡然;但等白日的喧嚣过去行走在这夜深人静的山路上再想起他那番话醒言忽觉得为求大道至理冒着各样可怕的罪名烧掉三清教主的圣物手稿那需要何等的见识与勇气。

在风吹林叶的松涛声中醒言想到那化胡而去的三清教主能想出这样办法让后辈门衣钵弟子不可拘泥前人死物固然是大智大慧;而放到悠悠后世真个敢依言而行的后人千百年以来又能有几位。

这般想着便有一阵山风吹来让他只觉得遍体清凉神识更明更加迈稳了步伐顺着山径一路前行。在他身后正是清光相随山月逐人而回。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醒言便带着雪宜琼肜带上礼物去城中拜访故旧头一个自然是醒言的启蒙恩师季老先生。

在季府书房拜见季老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季门族老见到自己当年无心栽培的贫家少年今日竟成了大材不仅成了上清派的堂主还被朝廷特擢为中散大夫——这两样对他这士林宿老而言可实在了不得。成为中散大夫对于醒言这一寒家子弟而言十分难得季老先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族中官宦倍出这点于季老先生倒还罢了只是少年所入的上清宫在爱好清谈的的士林老先生眼里正是玄门清谈的正宗。平时上清高人都难得一见若要能成为其中的脑那更是难得!

因此等真个见过醒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娃儿老先生便乐得合不拢嘴。口中连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奉上给老先生的礼物醒言又去当年读书的塾堂中拜过孔子像。之后又在季老先生强烈要求下跟季家私塾中那些读书子弟们宣扬了一下自己当年如何勤勉读书这才事业有成——自然当年逃课做工之事已换了个差不多的说法说是养家糊口之时仍不忘读书端盘送碗之际想的都是圣人之言!

之后回到书房偶然说起他也教两个女弟子写字季老先生便大感兴趣。说得几句琼肜便自告奋勇在纸笺写下几个字。为了不给堂主哥哥丢脸书法时好时坏的女娃儿这回很聪明只写了自己最近练得极熟的“寿”字柔逸娟挺写了几遍。

自然这样好看的书法老先生一见之下顿时大乐当即许下诺言让这位再传女弟子提个要求无论什么他一定满足——谁知预备送出天大礼物的季族老听了小丫头的要求顿时哭笑不得。原来琼肜什么都没要只是说想拉拉季爷爷下巴上好玩的山羊胡……

望着恩师没可奈何地弯下腰让小妹妹扯了扯胡子醒言心中无奈的想道:

“唉这确实挺合琼肜脾气……”

不过幸好看来自己的老师很喜爱这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可爱小丫头对于这样几近玩耍的要求毫不介意。季老先生依言履行诺言之时倒仿佛是一位正在逗晚辈玩耍的慈祥祖父。

跟季先生谈过一阵养生之道之后又去了花月楼。心怀坦荡的少年堂主对于自己曾在青楼帮工的经历、朝廷的命官上门倒是大为诧异。恭敬礼敬之余这夏姨便鬼鬼崇宗压低着声音将贵客往后堂隐秘花厅引。

见她这样醒言自然知道是何用意谢过她好心便告诉她不必。虽然此地不文但他觉得做人不能忘本虽然今日富贵往日贫贱但只要心下坦荡完全没必要故意回避。

因此谢过夏姨好意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就在花月楼大厅中找了个席位坐下与各位故旧姐姐相见——两年过后再回到饶州直到此刻来到花月楼中醒言才有些感觉世事沧桑人事代谢。当年的“花月四姬”如今已经风流云散只有蕊娘还留在自己花楼上只是已经许久足不出户不再下楼。而其他女妓醒言大都已经不熟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些样貌甚稚年纪看上去几乎和琼肜差不多却装出一脸老成的欢笑看得醒言一阵心酸。

而以前那个活泼多话的小丫头迎儿奉了蕊娘之命给他这故人捧来果盘再次相见了却已是沉默寡言态度羞涩。原本身量短小的小丫环现在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多的几句对话间醒言看得出来迎儿对自己这当年的乐工仍是颇有情谊。只是不知是现在少年已变得丰神俊朗气质清醇还是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实在婉丽出尘迎儿和醒言对答之时神沮气短颇为局促。见她局促醒言好言宽慰几句也就不再多言。

而这次重游花月楼醒言还见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这个就是那位曾和他打过一架的“霹雳追魂手”南宫无恙。

撇去开始的忸怩已是一身护院打扮的南宫无恙告诉醒言自那次在花月楼中被他教训之后才知道市井中卧虎藏龙人外有人。这样一来便想到自己往日骄横跋扈自然惹下不少仇人想起来分外惊心。于是这横行江淮的江湖豪客一时心灰意懒只想找个安定所在过过平静生活。

见他倦了他那两个好兄弟自然也是大为赞同准备和他一起退出江湖。拿定主意他们这哥仨思想来想去竟现自己最熟悉的还是那家被逼着洗碗三天的花月妓楼。

一番游逛重新回到花月楼跟老鸨夏姨一说夏姨当即答应。夏姨也是颇有见识的妇人看出他们几个是真想改邪归正;当时正好原来的护院骨干去当了道士便让他们兄弟仨当了护院头目开出不错的工钱。

听南宫无恙这番讲述不经意时又见他和夏姨眉目间颇有情意。醒言便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举杯敬这位南宫兄祝他终于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

正当他为当年的故旧有了好结局而高兴却忽听身旁那个小妹妹开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南宫大叔么?”

“……是啊。”

听了琼肜相问南宫无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醒言闻言侧脸看去正见小丫头听了回答忽然拿手紧紧捂住自己盘中的糖果点心警惕的说道:

“可不许你来抢我的东西!”

“……”

原来在千鸟崖那些平淡日子里醒言往日生的一些大事都已讲给那个爱听故事的小妹妹听而这个“一拳击退抢笛坏叔叔”的故事正是小琼肜最爱的段子之一。

且不提桌前那南宫兄的一脸尴尬再说醒言。此时夏姨正吩咐了楼中乐工给这几位贵客奏乐佐酒听得丝竹声响起醒言朝乐池中看看现这些往日的旧拾档倒是大都还在。于是听得熟悉的丝竹乐曲响起醒言一时技痒便站起身来走到乐工中去取出玉笛神雪和他们一起合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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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言和这般旧搭档配合倒是娴熟中是这样一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妓楼大厅中却顿时息了喧哗;那些来花月楼寻欢作乐的酒客早已在交头接耳中知道少年身份现在见他这位上清高人、朝廷命官亲自奏乐与民同乐顿时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欣赏起来。

只是见得这样醒言觉得坏了客人兴致倒反而有些索然无味。因此为了不影响当年老东家的生意醒言搁下送给楼中姐妹的几匹丝绸便即告辞。

等出了花月楼醒言又陪雪宜、琼肜去街中购买饰衣物。现在这两女孩儿十分有钱因为今早临出门时醒言娘塞给她俩几锭白银让她们给自己买几身绸料衣物不要舍不得花费。有此举动是因为虽然醒言娘只是寻常村妇但心思十分细腻:观察了一两天她已经看出这两位在她心目中有如天仙的女孩儿身上穿着的寻常衣物还不如城里的姑娘小姐穿得华丽;而那琼肜小姑娘昨天穿的衣袄背后还现有两道缝补的针脚。恐怕自己那孩儿延续了自家贫门小户的一贯俭省习惯平时不大舍得给她们花钱。这样一想醒言娘顿时大为歉意当即从饰匣子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分给雪宜、琼肜花用。

说起来此刻醒言的爹娘比他们儿子还有钱;因为先前在郁林郡见到居盈知道她身份生性孝顺的少年实在记挂家中父母生活但自己又不知如何上奏便少有的厚着面皮请居盈帮个忙。看能不能在合适时帮他“递个奏表”请朝廷把他的傣禄不要到上清宫而是全转到饶州家中。

当时见他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居盈倒觉得有趣。帮他“递个奏表”那是少年想象不到她公主的威仪;在少年眼中看起来牵筋动骨的大事在她眼里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略去这些隐情等到了第二天刚想着要在家中清闲一日却忽听山道上一阵敲锣打鼓嘈杂的脚步声顺风传来。听了响动醒言忙赶出去看看便看见一队人马打着饶州太守的旗号正从山脚下朝他家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