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生复伺于旧处。俄有青盖旧车,迤逦而来,更无人从,车前挂双鸳鸯灯。生睹车中,非昨夜相遇之女,乃一尼耳。车夫连称:“送师归院去。”生迟疑间,见尼转手而招生,生潜随之,至乾明寺。老尼迎门谓曰:“何归迟也?”尼入院,生随入小轩,轩中已张灯列宴。尼乃卸去道装,忽见绿鬓堆云,红裳映月。生女联坐,老尼侍傍。酒行之后,女曰:“愿见去年相约之媒。”生取香囊红绡,付女视之。女方笑曰:“京都往来人众,偏落君手,岂非天赐尔我姻缘耶?”生曰:“当时得之,亦曾奉和。”因举其诗。女喜曰:“真我夫也。”
于是与生就枕,极尽欢娱。
顷而鸡声四起,谓生曰:“妾乃霍员外家第八房之妾。员外老病,经年不到妾房,妾每夜焚香祝天,愿遇一良人,成其夫妇,幸得见君子,足慰平生。妾今用计脱身,不可复入。
此身已属之君,情愿生死相随;不然,将置妾于何地也?”生曰:“我非木石,岂忍分离?但寻思无计。若事发相连,不若与你悬梁同死,双双做风流之鬼耳。”说罢,相抱悲泣。
老尼从外来曰:“你等要成夫妇,但恨无心耳,何必做没下梢事!”生女双双跪拜求计,老尼曰:“汝能远涉江湖,变更姓名于千里之外,可得尽终世之情也。”女与生俯首受计。
老尼遂取出黄白一包,付生曰:“此乃小娘子平日所寄,今送还官人,以为路资。”生亦回家,收拾细软,打做一包。是夜,拜别了老尼,双双出门,走到通津邸中借宿。次早顾舟,自汴涉淮,直至苏州平江,创第而居。两情好合,谐老百年。正是:
意似鸳鸯飞比翼,情同鸾凤舞和鸣。
今日为甚说这段话?却有个波俏的女子,也因灯夜游玩,撞着个狂荡的小秀才,惹出一场奇奇怪怪的事来。未知久后成得夫妇也否?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灯初放夜人初会,梅正开时月正圆。
且道那女子遇着甚人?那人是越州人氏,姓张,双名舜美。年方弱冠,是一个轻俊标致的秀士,风流未遇的才人。偶因乡试来杭,不能中选,遂淹留邸舍中,半年有余。正逢着上元佳节,舜美不免关闭房门,游玩则个。况杭州是个热闹去处,怎见得杭州好景?柳耆卿有首《望海潮》词,单道杭州好处,词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奢华。
重湖叠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弦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的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时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到凤池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