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真相与谎言(下)(2 / 2)

她究竟生了什么病?病得很重么?连不相干的外人也一眼看得出?该不会……是她故意装的吧……

不,不对!她定是因为生病虚弱,才会失手被人囚禁的!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

她……她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乱糟糟的念头在脑海不住盘旋,让尽远无法自拔。

舜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只觉他呼吸前所未有的乱,也忍不住要叹气:最糟糕的局面就摆在眼前,想解开可真是相当棘手了……好在如今手中又多了两个送上门的棋子,如果善加利用,说不定能找到突破之机。

话又说回来,他们分明躲进了药剂所,因何又要离开?皇子越想越觉不对劲,脱口而出:“那既是你们的基地,又出来做什么?”

半晌无人回答,云不亦笑着补了一句:“莫不是被人赶出来的?”

“放你……”蓝发刺客跳着脚要骂街,被同伴一把捂住了嘴。

克洛诺环视过众人,却不接话,捏着那封密报反问:“你们……知不知道,新教派为什么要进行神力药剂实验?”

皇子见他面色惨白,红瞳里更有银光乱颤,也不知他是气的还是急的,正琢磨着,他已自顾自地回答了:“你们知不知道,近年来,神力者在南岛人口的比重是多少吗?连0.1%都不到!力量者夫妇本就生育困难,整个大陆的神力能量还在不断衰竭,凡人想要得到神恩……简直难如登天!

“但现在,只需这一瓶药剂,他们就能成为拥有独特天赋的力量者!这是多么伟大的奇迹!”克洛诺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乱挥着手中的信,脸颊都涌上了红光,“有了神力药剂,塔帕兹必将成为世界第一的强国,乃至改写大陆的未来!”

“好大的口气……照这么说,你们新教派岂不是能轻轻松松统治世界了?”云不亦笑得直摇头。

“是又怎样?”银发少年扭头盯住了他,仿如仇敌,“只要把神力药剂的消息一放出去,谁能抵抗天赐神恩的诱惑?届时,所有渴望力量的凡人都会联合起来,又有哪个国家能阻挡!当整个大陆合为一体,战争必将被永久终结!”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吼得嗓子都快哑了。蓝发刺客似被他癫狂的样子吓住,在旁边缩着脖子,一个字都不敢冒。

皇子瞧他喊到面红耳赤的样子,忍不住嗤笑:“然后呢?那许多凡人凭空得了天赐的神力,你就不怕他们起了二心,乃至与你新教派为敌?”

“……旧的世界一旦消亡,新的秩序会在漫长和平中稳固,统治的权柄只由神赐,绝不可能动摇。”克洛诺面无表情,机械地报着极似洗脑的言论,听得舜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家伙原本不是挺精明的么?在下面受什么刺激了?如此反常……对方似乎精神不稳,沟通也不畅,再看看身边垂首不语心情低落的侍卫长,他更觉得焦躁,冷下脸来嘲讽道:“所以,你们就能心安理得藏在地下做实验,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那些丑恶如鬼的僵尸怪物!?”

银发少年似被这句话打到死穴,攥着手中密报直喘粗气:“那也是,也是为了……伟大理想的……必要,牺牲……”

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他再编不下去,颓然闭上眼,身体晃了几晃,摇摇欲坠,幸好同伴闪电般伸手扶了一把才没倒下。

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说话!舜再无耐性,挥刀直指二人:“别在这儿装模作样!药剂所里的情报,你究竟说是不说!”

克洛诺靠在蓝发刺客的胳膊上憋了半天,吐出老长一串闷气:“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提醒你们:里面通讯便捷,只需一个信号,我的老师就会顷刻赶至……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说完便似昏睡过去一般,动也不动了。

落在手里的俘虏已摆明了不肯合作,皇子一时拿不准这人究竟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有什么不可说的内幕,却听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小爵爷,我可得提醒你一句:自古以来,但凡拿活人祭祀都是不可恕的大罪过,此事要是传扬出去……新教派或能断尾求存,但你克洛诺家的名声可就算是完了。”

云不亦悠然闭目靠在树旁,似懒得朝这里多看一眼。

舜瞄见那装昏的家伙手指颤了几下,心头忽动,跟着应和道:“不错!如此邪恶之举,简直令人发指!正该交给佣兵公会,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来瞧瞧,你新教派究竟是怎样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克洛诺被他激得满头是汗,紧咬着牙,死捏着拳头,还硬是不肯松口:“你要说趁早去说,只怕再过几天,等到实验成功可就没机会了!”

“天真……”皇子还未发话,乐琉突然出声反驳,“神力诱发药剂虽名义上被禁,但天性高傲的古代炼金师又怎么会循规蹈矩,早已不知在暗中做过多少次实验了。直到今天,连一例成功的记录都没有。”

“……炼金学发展至今,总不会还在原地踏步……说不定,老师已找到了完善药剂之法。”

“呵呵……”女孩的唇角竟破天荒地挂上三分弧度――虽只是嘲讽的冷笑,“说得不错,区区门外汉都比那些殿堂级的大炼金师更有见地,克洛诺家族的列位祖先一定会为此感到相当欣慰吧?”

银发少年被呛得说不出话,急喘了好一阵,最后也无力反驳,像是要漏了气般长长一叹:“随便吧,你们只管说去……此事一旦曝光,我自会与家族断绝关系……所有罪名,都由我一人来抗。”

蓝发刺客犯了半天傻,终于聪明了一回,抢着应道:“维鲁特,你别怕,我帮你抗!”

克洛诺猛地撑开了眼,怔怔看着这个始终不离不弃的同伴,抖了抖嘴唇,突然间又有了气力,站直了身冲皇子呼道:“太子殿下,我实话告诉你:关于这地下药剂所,我并不比诸位了解得更多,你们再如何逼问只怕也是白费功夫。”

搞了半天,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舜冷哼一声,正要下令拿人,又听他喊道:“但如果你们愿意合作,我可以帮你们救出洛维娜女士!”

刚挥出的手立马定住了。皇子下意识看向同伴,尽远却也恰好朝他望来,那双墨绿的瞳中竟似闪着光,晃得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应道:“你说,怎么救?”

“你要先答应我三个条件……”克洛诺指了指机关暗门的方向,“第一:必须完全按照我说的去做,即使心有不满,也绝不能擅自行动!第二:设法帮我拿到药剂所中的实验记录;第三……在我安排妥当之前,绝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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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两者倒也好说,只是这第一条……舜可吃过这狡猾小子的暗亏,眼下双方显然又是敌对的立场,如何轻言信任?

他还在考虑着,耳边响起细声叮咛:“殿下万万不可冒险,他若存心蒙骗,进去之后一旦陷入埋伏,如何是好!”

皇子扭头再看,侍卫长却板起了脸,只盯着那银发贵族,就似根本没说过话一般。

如此担心自然是没错的,但若能有个“内应”,再加上他的幻术,救出那位女士就有了很大把握。否则,只能等到宁叔拨冗前来,凭借着领域之威,收拾这小小的药剂所根本不在话下。怕只怕,宁叔还在追击那遁逃的幕后黑手,尚未回归圣塔……

唉,此行本是为调查京城之乱的线索,谁能想到会横生出这么个不得不优先处理的枝节!

苦恼之中,竟有人率先表态。

“我答应你。”乐琉始终专注于手中的仪器,即便众人诧异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也没抬头。

“小丫头,大人说话,你可别乱插嘴。”云不亦眯着眼调侃了一句,接着又笑道,“我看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殿下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言下之意自是按照原本计划,等到援兵赶来再说。

“只怕不行。”克洛诺虽不知情却似猜到了几分,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老师此前有信寄来,让我今早到药剂所来再与他联络。可我方才急着查看……实验情况,并未顾得上联系他。老师向来谨慎,迟迟得不到消息必定会通讯查问。届时,再想要做手脚可就晚了。”

为表现诚意,他还把信都抛了过来,尽远照样点指接下,递到舜面前。

皇子打开扫了一眼,恨得牙痒:好啊,这家伙昨晚果然是在装傻!偏偏此刻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救人,发不得火……

眼下又成了个进退两难的困局,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谁也无法确定那新教派长老何时会发来通讯。

怎么办……可要冒险一试?

那两个刺客安安稳稳一起盘坐在地休息了,仿佛置身事外,瞧得舜心里直憋屈得慌。他转过身正要缓口气,胳膊却被尽远紧紧拉住了:“殿下还是听云师兄的话,再等等的好。”

侍卫长拄着铁枪定立不动,面色也如铁一样的黑,只是不肯放手。

我当然知道应该“再等等”,这不是怕错过机会么……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你,她若不是你母亲,我何必如此投鼠忌器!皇子想想就火大,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可倒是真不着急!”

尽远手里一紧,还是沉声回道:“为何要着急?她如今虽被困住,至少并无性命之忧。可殿下贸然闯进去,万一有个闪失……殿下若真要答应,就让我随他们前去吧。”

“胡说八道……”皇子刚皱起眉头,就听后方“咯哒”一声脆响,几乎快被忽略了的魔力嗡鸣就此戛然而止。

转头看去时,乐琉已收好地上的机械盘,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药剂所的地形图已探查完毕,你们如果不打算去,我就单独行动了。”

她把铁盒往腰间一塞,扭头就往暗门方向走。一道蓝影光速闪了过来,将她手臂紧紧拽住。

“小丫头,可不许胡闹。”云不亦难得收起了笑脸,配着那身公子装束还挺有几分威严感。

“……放手。”女孩手腕一翻又转出了激光炮筒,云不亦赶忙缩了手,却还是固执地拦在她面前。

“乐琉小姐,你切莫冲动,就算要硬闯进去,也总得商量好了计划再说吧?”皇子跟着拦阻――往常总是尽远告诫他莫冲动的,今天他反复举棋不定,倒有机会说教起别人了。

少女炼金师却不妥协,看都不看他,举着炮筒直指云不亦,炮口白光愈盛,似乎随时可能发射。

又一个身影蹿了过去。侍卫长默默挡到师兄身前,二话不说,抬手握住发烫的能量炮管,硬是要将它一点一点往回压。女孩偏就不让,双臂合力,执拗地抗争着。

计划还未定,队伍里却先乱了起来。

眼瞅着尽远和乐琉如孩子斗气般僵持不下,舜简直按捺不住要发火。可边上还有两个刺客杵着呢,不能叫他们看了笑话!何况再怎么说,乐琉终究是外人,根本没理由要听他的命令……

想来想去,他只能暗自叹气:“罢了……乐琉小姐,药剂所地形究竟如何,还请你大致描述一番,我们再商量商量,免得进去之后出了岔子。”

“殿下!”侍卫长还要反对,皇子板起脸用力一挥手:“不必多说了!你听我的便是!”

他飞快扭过头去,不给同伴继续劝说的机会。

侍卫长怎肯甘心,松开手要上前跟他理论,耳边传来一声冷笑:“你从来就没关心过她,对吧,‘小少爷’?”

尽远猛然刹住了脚,再转头,女孩已收了炮筒,却不拿正眼瞧他:“不用解释,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不配知道。”

她甩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头也不回地向皇子走去。

云不亦背着手立在一旁,瞧着自己沉默寡言的小师弟,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安慰般拍拍他的肩膀,也追着女孩往前去了。

绿发少年拄着铁枪独自站在原地,胸膛一阵起伏,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我没关心过她?

我如何没有……你可知道我究竟问过她多少次……她又何尝给过我一个答复!

我问过她: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回家?

先是“很快”,再是“等到有时间”,到最后,就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我问过她:要去哪里演出,能不能来京城看我?

每每都是“大概”、“也许”,又或是顾左右而言,到最后,只能从杂志报刊上寻找到答案……

甚至很多时候,尽远都觉得她是在刻意躲避自己,连见一面都吝啬。

于是他很快学乖了,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说,这样或许更遂了她心意吧……

“尽远?”皇子久久等不到人,回头瞥见他还楞在原地,又招手催了一声。

他分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回应,反而扭过头去看向那片林外空地。

机关暗门始终未曾再开启,更因幻术的覆盖,连一粒沙、一棵草都没动过分毫,就好似被永久封存在了一面无法触碰的图画中。

她究竟……瞒着我在做些什么?

刹那间,尽远忽然感觉到一种不知被积压了多久的恐慌,仿佛鞭子般抽在背上,要赶着他立刻冲过去,打开暗门,见到她平安出现在眼前!

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照旧遵循无数次的肌肉记忆,只是顺着那声音的指示走去,一步接着一步,平稳如常,连半点心头的波动都未被留在脚印中。